“……你永远不懂我伤悲，像白天不懂夜的黑，象永恒燃烧的太阳，不懂那月亮的盈缺……”王蓉手上拨弄着方向盘，嘴里跟着音乐放声歌唱。

车子从西大街拐上环城西路。

李晓雨被母亲的快乐感染，在副驾驶座位上笑得眉眼弯弯，跟着歌曲的旋律轻微晃动着脑袋，突然她脸色一变，五官猛地皱在一起。她伸手摸向眉心，灼烧的刺痛感袭来。

她的眉心显现出之前老头画的那朵红色火焰，上面闪过一层淡淡的金光。等她拿出手机打开摄象头查看，痛感和火焰却又消失了。

这时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微信消息，李晓雨顺手点击查看。消息是张林飞发来的：【防着点你妈。】

李晓雨愣住。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？她扭头看向正跟着音乐节奏扭动身体并唱得起劲的王蓉，给张林飞回复：【？】

对话框上方不断显示着：对方正在输入，却一直没有消息发过来。

李晓雨有些急了。她猜刚刚在工作室的时候，张林飞肯定在马骏卧室门外听到了什么，于是编辑信息准备追问：【你在门外听到什么了？】

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，她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。

不能发！

如果她这么问了，就相当于告诉张林飞当时她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。她还不准备跟他解释自己灵肉分离的事，于是默默删掉了已经编辑好的信息。

张林飞的信息终于发了过来：【明天见面说。】

李晓雨手指在对话框上方顿了顿，便退出界面，关了屏幕。她将手机放进衣兜，扭头看向窗外频频后退的城市夜景，眉头紧锁。

好烦！到处都是解不开的谜题。

这时车子已经到了光明路上。车里的音乐换成了邓丽君的《但愿人长久》，王蓉跟着音乐哼唱的声音在李晓雨身后回荡。她打开车窗，垫着骼膊趴在窗边，闭上眼睛任由晚风吹乱发丝，暂时将大脑完全放空。

没多久，车子开进了一个叫白桦林居的小区。停车后，王蓉招呼李晓雨落车。李晓雨以为王蓉要带她见什么人，可在她的记忆中，好象没有认识的人住在这里。

“我们要干嘛？”

“哎呀，你跟着我走就行。妈妈还能害你吗？”

王蓉在前面急慌慌地走着，李晓雨在后面越走越慢。她脑海中不停回旋着张林飞发来的那句：【防着点你妈。】

回身发现李晓雨被落的老远，王蓉口中不满地“啧”了一声，又拐回去拉住她的骼膊催促着往前走。

两人进入电梯，到了24楼，电梯门一打开，李晓雨心猛地一沉。映入她眼帘的是漆黑一片的走廊，一点光亮都没有。

王蓉走出电梯，用力拍了两下手，灯还是没亮。她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着，“这死物业，一个灯修几天了还没修好。”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，回头却发现李晓雨还站在电梯门口。

“你站那儿干嘛？快过来！”手电筒的光自下而上打在王蓉脸上，强烈的光影对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狰狞。

李晓雨咽了口吐沫，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往前照去，冲淡了王蓉脸上的光影对比，心里的忐忑才消减了些许。她紧抿嘴唇故作镇定，跟了上去。

两人走到其中一户门口，王蓉掏出钥匙，开门进去。李晓雨依旧站在门口没动，等王蓉将灯打开，屋子的全貌展现在她眼前。屋内原有的装修，有些被打碎，有些被拆解。看上去象刚打完一场战役的废墟。

王蓉站在废墟中央，转身看向李晓雨，兴奋地大喊一声：“surprise！喜欢吗？”

“……”李晓雨心里隐约有了猜测，但不敢确定。

王蓉走过来，将她拉进屋，关上门。“小心脚下，来，妈妈带你看看。”王蓉拉着她的手，在屋子里四处溜达，给她介绍卧室的格局、厨房的空间、阳台的视野……最后，王蓉在客厅找了一块干净的小空地，拉着李晓雨坐下。

“乖乖，妈妈能力有限，这房子虽然只有80多平，还是个二手的，但这是妈妈能给得起的全部了。装修呢，我们到时候就全部按照你的心意重新来。生日快乐！这个礼物喜欢吗？”王蓉表情真挚，眼里有对自己能力有限的自责，又有对自己付出的骄傲。

李晓雨确定了心里的猜测。这房子是王蓉买给她的，或者说是买给自己的女儿更准确。

这个生日礼物对她来说太贵重！

李晓雨第一反应不是惊喜，而是羞愧。她该怎么接受？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心态来接受？这一刻，她更觉得自己象个小偷，偷走了别人的人生和原本属于她的爱。可下一刻，她又想到，她在南边上班，王蓉却买了北边的房子，明显就不是为她考虑才买的。很有可能跟原来李晓雨的心愿有关。

“怎么了？你不喜欢？”王蓉没在女儿脸上看到该有的激动和兴奋，心里有些忐忑，也有些失落。女儿大学快毕业的时候，跟同学在旁边的运动公园玩，回来就跟王蓉说很喜欢那边的环境，好想在那附近生活。如今王蓉帮她偷偷实现了愿望，她却好象并不开心。

“没有。很喜欢！就是有点懵，不知道该怎么接受……”她在想，要不要直接跟王蓉坦白自己的身份。

“傻孩子。欢天喜地的接受就好了。”王蓉收起心里的失落，搂住李晓雨的肩膀，将她圈在怀里。毕竟，女儿开心不起来的原因，王蓉心知肚明。

这样就行吗？只需要欢天喜地的接受，不需要背负任何负担？李晓雨眼里有泪，但很快就消失了。她漆黑的瞳孔慢慢收缩，眼里的纠结也一同消失。她心想：算了，小偷就小偷吧。就算是偷来的幸福，也比没有好。

“谢谢妈妈！”李晓雨呢喃道。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叫出“妈妈”两个字。

王蓉轻拍着她肩膀的手一顿，嘴唇因为激动抖动着，很快又被笑容取代。她起身从包里拿出几张银行卡，在李晓雨面前一字排开，“对了，还有正事要跟你说。”

她抽出其中一张卡，交给李晓雨，“这张卡里的钱是用来装修的，你自己安排。这张可以当你的零花钱，不多，你得省着点花。这张用来应急。还有这张，是给方青民那小子以后娶媳妇用的。”

“妈，你怎么了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？”李晓雨越听越不对劲，面露担心。王蓉这架势，象在交代后事。

“哎，没什么。妈妈就是觉得你现在开始工作了，是个大人了，该让你对家里的情况有个清淅的了解，妈妈的权利也该下放了，你可得肩负起这份责任！这些卡密码都一样，你想改随时可以改。”王蓉突然转换话题，“对了！乖乖，你对这个房子，有什么畅想吗？”

畅想？她该有吗？原来的李晓雨会有怎样的畅想呢？

李晓雨不敢轻易开口，便只好假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，没来得及想，“有点突然，暂时还没有。妈、你有什么想法吗？我们一起构思一下。”

被她这么一说，王蓉突然来了精神，起身在屋子的废墟中转悠，开始讲她的规划构思，家具用什么颜色、用什么样的灯，空间局域怎么划分。她的眼里充满期待，就仿佛在她说话的时候，那些设想都已经在她眼前一一实现了。

李晓雨偶尔会在王蓉的话语间隙插入一些自己无关紧要的建议，营造出一种两人在热烈讨论彼此未来生活的假象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王蓉终于累了，她重新坐回到李晓雨身边。废墟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。

李晓雨想了想，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跟王蓉聊一下父亲李锋。

“明天的培训活动，我爸可能会来。”

出乎她的意料，王蓉只缓缓点了点头，既没激烈反对，也没打算接李晓雨的话。

“这么多年，你有想过跟他复合吗？”李晓雨继续主动出击。

王蓉摇头看向窗外，眼神中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，良久，她说：“他变了，早就不是当初我爱的那个人了，”沉默了一会儿后，她又说：“但他终究是你爸，我和他的事，跟你没关系。”

李晓雨眉头微皱，有些不解。她记得上一次提起父亲的时候，王蓉的态度是极力反对她跟对方来往和接触的，现在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？难道因为是工作上的交集，所以觉得对李晓雨算是好事。

王蓉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也别他说什么你都信，要有自己的判断。”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李晓雨，随后起身拍了拍屁股，朝门外走去，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
李晓雨心里的疑虑更甚，她想到了那条用她手机发给张林飞的短信，让她不要相信爸爸。不禁猜测难道是王蓉用她手机发的？

越来越乱了！她想不明白。

现在感觉好象所有的谜题都彼此有关，可全都在逻辑上理不顺。

她晃了晃脑袋，将心里的疑惑暂时搁置，起身加快步伐跟上王蓉，同时在心里盘算着，等明天见到张林飞，先确认一下他在门外听到的信息，再做下一步打算。